第九章 深夜进宫

阴山，女帝寝宫——圣阴宫。

在御侍芈华阳的引领下，御史大夫冯劫神色严肃，步履匆匆地通过穿过雕梁画栋，金粉涂盖的游龙长廊。

之所以叫做游龙长廊，不单是帝宫的缘故，还因为长廊两侧同时跟进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雕龙，走过长廊时浏览栏外风景，就好像两条飞龙在缓缓游动一般。

看着游龙长廊上悬挂着的历朝历代先帝三公的绘像，冯劫无喜无悲。或许明日，不，甚至可能是今日，他就要因为左脚先迈入大殿这种荒唐理由而被挂在这长廊之上。

早上与女帝刚刚狠狠争辩了一番，如今已经是戌时深夜，黑夜早就落下了帷幕，在这个时候，女帝秘诏入宫，怎么可能有什么好话来？

走到长廊末尾之时，先帝御史大夫晁挫的容貌瞬间映入了冯劫的眼前，令他内心猛地一紧。

同样是御史大夫，同样的夜密诏寝宫，晁挫什么下场大家都有目共睹。那距离他冯劫绘像上墙的日子，还会远吗？

不过冯劫本来就不是心胸狭隘之辈，恰恰相反，如果结局已经注定，以冯劫的心性反而可以安然接受，正所谓：

云卷云舒，处之泰然。

走到游廊的尽头，一片又一片的浓密云层遮住了眼前的路，而矗立在云间的，是一条长长的吊桥。

吊桥屹立于高山之间，足足高达三千尺，这等神迹，也唯有能御空而行的武绝之人能修成。

“芈御侍，可否，略微等一阵。”

芈华阳脚步一顿，而后转身展颜一笑：

“可以。”

这一笑，芈华阳的眉目飞扬之中带着一股自信之意，与这高达三千尺仙气云层完美相配，几乎夺取了人间的所有色彩。即使靖节如冯劫，也看得呆了呆。

回眸一笑英姿生，从此人间无飒爽。

“好看么？”

见冯劫跟犯傻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，芈华阳故意收起了笑容板着脸叉着腰质问冯劫。

冯劫叹了口气：

“世人只知阴山女帝的九分美威严，却不知女御侍的八斗美快意；只知男子雄姿英发，却不知芈华阳的英姿飒爽。”

芈华阳“噗嗤一声”笑出来了声，嗔怪了一声：

“喂！冯呆子，我一介小女子，怎么能与北魏先贤曹八斗相提并论啊，糊涂啊你！”

冯劫本来就不是小肚鸡肠之人，此时又让芈华阳这一逗一激，顿时胸中豪气勃发：

“好好好！若一去不回，便一去不回！哈哈哈！”

说罢，冯劫便头也不回地昂首挺进，一边走还一边引吭高歌：

“浮云蔽日有时尽，苍天朗物无绝期！”

看着冯劫的浩然正气几乎充斥于了天地之间，芈华阳终于忍不住眼角的眼泪，细如蚊呐地低声呢喃：

“这个呆子！”

冯劫修八尺有余，而形貌昳丽。不单如此，冯劫还弱冠成宗师，二十又五成御史大夫，坚守人间正道，养中正平和的浩然之气，是中原“御三家”之外唯一一个的天地君子。

冯劫每一次在朝堂上据理力争，和各种各样的不公不正斗争到底，每一次对抗芈华阳都看在眼里，每一次斗争芈华阳都记在心中。

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子，怎能留不住芈华阳的心，她的整个身心早就都压在了冯劫身上了！

而冯劫又是何等人精，年纪轻轻匹马单枪出重围，靠的不但有真正过硬的本领，还要有观滴水而知沧海，窥一举而察人心的能耐。

芈华阳的心意，在刚刚的对话之中冯劫哪里还察觉不到？可自己现在都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，为何还要给正值桃李年华的芈华阳不切实际的承诺呢……

与其把心里话挑明白了说而让芈华阳陷入余生的痛苦之中，倒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，让她只是感到些许的遗憾。

……

吊桥很长，但终究有走到尽头的时候，看到云雾之中那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，冯劫心里一紧：

该来的总算是要来的，逃不过，躲不掉，闪不及。

“不愧是当世四大天地君子之一，冯爱卿在吊桥那一端的长笑声，朕在这边都听到了呢……”

清冷威严的声音传来，冯劫尬笑两声：

“温润的再强大的浩然之气在陛下面前也只是小儿科罢了，陛下不愧是号称独步古今的天赋，这简简单单的阴山功竟然也能练到武道巅峰的武绝水平……”

两个千年老狐狸一波商业互吹完之后，气息忽然就变得有些尴尬，就算再浩然，面对着所谓的“终有一死”的结局，冯劫还是变得忐忑起来。

然而左等右等，也没能等来慕容灵越裁决的话语，这种煎熬终于让冯劫受不了了：

“陛下，微臣自知今日朝上冲撞陛下，已犯了大不敬之罪，微臣自知罪大恶极，还请陛下降下神罚！”

“哦？御史大夫本就有纠察检举，监视进言之责。而爱卿履职尽责，虽然确有不敬冲撞之罪，但卿是聪妙之人，朕亦非暴虐蛮横之主，故不必庸人自扰。”

冯劫顿时被这话噎了一口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本来都做好了坦然赴死视死如归的准备，结果现在又来了一句不用死了！？

好好好，这么玩是吧。三千尺的寒冷之中只夹杂着呼呼的风声，除此之外只有诡异地宁静。